第18章 第18章_蓄意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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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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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过金链花,纷纷扬扬,好像在鼓动着无数沉默的小铃铛。

  韩其翻转手腕看了一眼,一颗颗小小的茉莉花骨朵跟小孩子的小指头似的,挤挤挨挨贴在温热的手腕上。

  他忽问:“明天有时间吗?”

  阮颂啊了一声,有些疑惑抬头。

  “准备一些露楚,明天早上跟我去个地方。”他顿了顿,“做成——红色吧。”

  阮颂一直以为韩其不喜欢露楚这样的小甜点。当年韩费凡让她给韩其送露楚,少年脸上带着讥讽带着恨意的笑,大雨中撞翻了一地,碎玻璃伤了他的脚,他看也不看。

  但今日他却主动提了。

  阮颂联想到晚娜,心里微微一动。

  第二日一早,她提前准备好了东西,张姐立刻很欣慰要人接管了布施,临走还意味深长拍了拍她的手臂:“好好表现。”

  阮颂有些无奈,但凡张姐周妈她们要是对韩其有一丁点了解,就知道她们指望的这条路在韩其这里走不通。

  ——前两日找着借口进房间和送宵夜的年轻女佣都被辞退了,那俩女孩一个细眉深目,一个温柔可人,都是能看一眼的。

  ——再往前,因为议论和打扮过界也被赶出去的两个,这两人一个身段玲珑一个口齿撩人,也是她们这七八个小姑娘里面早熟的佼佼者了。

  韩其需要的是一个本份不烦人的做事的人,而不是什么漂亮姑娘。

  她没有被嫌弃,大概恰恰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做。

  车子早就等在外面,阮颂一眼就看到了。

  韩费凡昨晚留宿在外,韩真真知道也偷偷没回来,她最近是玩疯了,反正替考的事情已得到韩费凡的确认,晚娜也不在家,索性抓紧时间完全放飞自我,只要韩费凡不在,她就敢偷偷不回家。

  如今基本半个韩家的杂事都由韩其打理,阮颂留意到司机门卫和几个佣人。

  阮颂走到车前,一手正要拉开副驾驶的门,却愣了一下。

  开车的不是司机,是韩其。

  她迟疑了一下,要是现在去坐后座,那是真把韩其当司机了,两秒后,阮颂低着头抱着手里的竹编盘在韩其身旁落座。

  她坐的规规矩矩,双腿并拢,竹编盘放在腿上,手放在主编盘上,看起来非常本份尽职。盘子上面的玻璃盖很薄,里面的露楚一个个都做成了红色的小苹果样,放在碧绿的棕榈叶上,看上去非常可爱。

  韩其没动,一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她的方向,阮颂没吭声,也不好跟着去看。

  ——难道是还要等什么人?

  韩其看了她两秒,见她没反应,终于提醒道:“安全带。”

  阮颂忙哦了一声,转身拉过安全带,但她腿上还有东西,就在这时,韩其伸手拿起了它,竹编盘没有提手,他的手不可避免碰到了她的腿,手指的热度瞬间透过了薄薄的不了,阮颂身体一僵。但很快,他恍若未察拿了起来,将东西放在了后座旁边的礼盒旁。

  “放心,跑不了。”他的语调平静。

  阮颂愣愣看了他一眼:啊,刚刚这句话,是在开……玩笑吗?

  她还没回过神,车已一瞬起步,前门的铁艺大门早早打开,韩其已转过方向盘进了芷泉街。

  车辆一路向北,穿过了春舞江的支流留春河上的留春大桥,再往前开了小半个小时,高楼大厦渐渐稀少,而老房子反而多了起来。

  阮颂想起南迈的地图,看着路边的道名,果然,韩其是去见他母亲的。

  车里没有开空调,挂在后视镜上的茉莉花串香就显得格外浓郁。。

  韩其开了窗,风带着山林和海的味道吹进来,阮颂拨了拨耳发,只觉耳朵和脸被侧面的太阳晒得发烫,终于到了上山的路,盘山公路曲折盘旋,好在大早上车不多,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就在在玫瑰公墓停车场停下来,韩其道:“到了。”

  阮颂连忙先下了车,很自觉打开后车门去拿东西,她先捧起那竹编的露楚,一个个都还很乖巧待在里面,没有乱。

  韩其道:“礼盒一并拿出来。”

  阮颂嗯了一声,转身才想起手上还有东西,便回过身来,低头请韩其先拿一下露楚。

  韩其伸出手,接过一瞬间,看到了她微红的耳朵和脸。

  他原本肃然的目光柔和了两分,站在一旁等她拿到东西过来,这才说:“走吧。”

  玫瑰公墓顾名思义,里面种满了红玫瑰。在南迈的风俗里,神兵天将都是红色盔甲,所以遍地红玫瑰,也寄托了将亲人接引上天的祝福。

  天色尚早,朝阳还未褪色,红彤彤挂在山头,在公墓入口,有早起的妇人老人在卖祭奠用的檀木花和白玫瑰。

  韩其手上的竹盘没有给她,阮颂捧着那个一尺见方的软绸礼盒跟在旁边,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很轻。

  走到快要入口时,韩其道:“去买些花吧。”

  阮颂应了一声,走了两步,想起关键的,没钱。

  她又走回来,韩其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单手取出钱夹。

  阮颂接过来,打开一瞬间,看着里面整整齐齐的大额钞票和限量定制卡,陡然而生庞大的差距,借钱的念头在脑子里呼啸而过,翻来覆去。

  钱果然生邪念。

  阮颂咽了口口水。

  ——这公墓里人迹罕至,怎么随身带这么多这么多钱出门,但凡她是个有歪心思的,到时候他恐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韩其看她。

  阮颂只觉自己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穿了一般,她现在真是在想什么啊,不由面上一热,忙走开了去。

  韩其看她慌乱走开,却仍没挡住再度泛红的脸,食指若有所思般敲了敲竹盘,惹得里面几颗精致的小点心翻了个滚。

  卖花的妇人和老人们见阮颂过来,都开始大声招呼,阮颂看着她们,目光忽然定住,她一直走过去,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位置,向一个脏兮兮的衣着破旧赤足女人去了,也不还价,那妇人终于卖出去,感激站起来,向她行礼再谢,阮颂又从兜里掏出什么给她。

  阮颂很快捧着半篮子花回来,挤挤挨挨抱在胸前,白生生的衬在脸颊旁,显得一双眼睛漂亮极了。

  韩其看她走近,忽然问:“为什么要买她的?”

  阮颂知道这是问她为什么要去买那个年轻女人的花。

  她舔了舔嘴唇,以为他嫌弃那女人的衣着,忙道:“这花我看了是干净的,新摘的。”

  韩其道:“可怜她穷?”

  他目光显露出觉得她自不量力的神色,在南迈从来不缺少的就是可怜和贫穷。可怜甚至成为一项专门的工作,在这些墓园的人,哪一个不是将自己捯饬得脏兮兮可怜巴巴老态龙钟,如此容易被骗让韩其有些看不过去。

  “还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自作聪明的人——”他的话忽然都停住了。

  只见那妇人几乎连着纸一口吃了阮颂给她的小点心,又弯着腰解开衣服,在她脏兮兮的衣服下面,还藏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她吃了东西,立刻微歪着身解开了扣子,给自己的孩子哺乳。当妈的吃不饱,根本没有什么奶水。小婴儿吧唧吧唧嘴的声音又大又响。

  没有一个孩子能抵挡关于母亲的一切。

  韩其重新看了阮颂一眼,轻轻说了一声:“走吧。”

  两人向公墓深处走去,迎面而来密密麻麻的墓碑,连阳光也清冷起来。韩其走在前面,阮颂抱着花在后面。

  到了最深处一座墓碑。

  韩其停了下来。

  深色墓碑上没有照片,上面甚至也没有名字,只有一排鱼的雕像,排列得整整齐齐。

  阮颂有些奇怪,分明又觉得这里面应该是韩其的母亲,陈缪。

  他弯下腰,将手中的竹盘露楚放上去,揭开了上面的盖子,柔柔软软的小苹果看起来可爱极了。

  阮颂连忙也单膝跪地,将怀中檀木花一朵朵放好。

  石台上一簇簇花串。

  最后她手上只剩下一个锦盒。

  她转头看韩其,韩其伸手过来拿了过去。

  他缓缓揭开盖子,阮颂有些意外,里面竟然是一条完完整整的鱼骨架,连上面的小刺都还在。

  他放下了那条鱼骨。然后站了起来,沉默站在那里。

  阮颂退到了后面,山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他的声音传来:“您最爱吃的露楚,这个味道,和您做的一样。”

  关于下面那一条鱼骨,他说:“这是给您的。第一份道歉礼物,希望您喜欢。”

  阮颂一下想到了神秘消失的晚娜。那一排鱼,一条鱼代表一个人的话……

  身后的阳光依旧温暖,她却觉得寒意从脚下缓缓攀援。

  她心里隐隐有点后悔,自己应该退的更远一点,至少,让她能听不到这些话。

  他们回去的时候,还没有到中午。

  前庭停着韩费凡的车。

  韩费凡正好出来,看着下车的两人有些意外,笑向韩其:“不是说中午一起吃饭吗?怎么又出去了?”

  韩其也笑道:“就想着,所以时间刚刚好赶上。”他一边松了袖口的扣子,向里面去换衣服。

  韩费凡挥挥手示意他走,韩其走了一会,他转头状似很自然问阮颂,“今天去哪儿了?”

  阮颂下意识想去看韩其,韩其已经进去了。

  这个问题真要命。

  不能说实话,但是也不能编对不上的假话,只要一问就知道她今早是拿着东西出去的?能去哪?

  电光火石之间,脑汁一绞,她脑子冒出答案,低声道:“是小七爷说带家里的点心,去看个朋友。”

  “什么朋友?”

  阮颂低头装傻:“……我不认识,也不敢问。”

  韩费凡见她呆呆,看来也问不出个什么来,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就在这时,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韩费凡接起来。

  阮颂听见韩费凡在那边寒暄:“李老?好……啊……是吗?”“呵呵,这个孩子就这样,应该的。”

  她没有回头,但从电话里听出了赞许欣赏的意味:“就是一点小点心,既然小七送过来,也请李老做长辈的不要和他计较,他年轻不懂事,上次开会真不是针对谁,就是就事论事……就是,就是,有时间约。……哈哈,你就是太夸他了——让你小孙子有时间也可以多约约小七,他应该多参加一下年轻人的活动,老和我们几个老东西混,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他……”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已经足够了。

  阮颂背上冒出冷汗。

  从刚刚的对话来看,韩其估计是提前让什么人打着他自己的名号,在他们去玫瑰公墓时,顺便也去了给之前得罪的这位李老送礼。

  但她忽然想,要是她说出玫瑰公墓的事呢,转念一想,忽然想到那个墓碑上只有一排呆头鱼,什么也证明不了。

  ——要是韩其说是自己养的心爱的鱼死了,专门买的墓葬,按照他钱包里面的卡的种类,也并不是说不通。

  怀着最后验证的念头,她溜进厨房帮张姐干活时候,假装很随意侧面问了一下,果然,韩其的母亲是葬在银谷的。

  阮颂有些呆。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通过了一个多么危险的考验。

  要是她说了实话,视为出卖了韩其,那她就完了,韩费凡接到的电话和无名墓碑都会作为韩其脱身她撒谎的佐证。

  要是她不够聪明,胡乱说一通被拆穿的后果,她也完了,她本身就是在说谎,韩其大概会用一副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说谎的表情看着她。

  ——从头到尾,每一步都算到了,还顺便解决了一个小误会,那通电话大概率也是他让对方打的,至于劝慰的说辞她现在都能想出来“要是李老不生我的气,请给我父亲打个电话说个情,他几天不和我说话”之类,对方看在韩费凡的面子上也会联系。

  这个人,心思太深了。

  张姐见她精神有些恍惚,便道:“阿颂,明天要上课,别发愣了,先去把作业做了,这里我让她们来。”

  阮颂有些昏头昏脑走出来,她平时写作业的地方,在韩真真小书房外面的小露台,有一张小桌子,安静,又小。

  但过去必然会经过韩其的房间,阮颂加快了脚步。

  却还是怕什么见什么,韩其正好换了一身休闲装出来,因为换衣,他的头发微微凌乱,反而更显出两分肆意的俊美来。

  “回答得不错。”他说,“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说我去看朋友,就不怕没对上被拆穿吗?”

  阮颂已经不想知道他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了,她垂眸,看起来乖巧老实的样子:“早上我端着露楚出去,大家都知道。而且我想,小七爷的朋友总会比真真小姐的多些,也靠谱些。”——连韩真真都能糊弄到的事情,他也不是问题。

  韩其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为她的马屁还是别的什么,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去,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她黑顺的长发上,摸了摸,就像摸那只狡猾的喀布尔犬,动作自然无比。

  “聪明。”

  “你今天的回答很好。”达到了他的标准。

  手感并没有狗头好,毛发更硬一些,不容易起静电,但他的手却没来由的,微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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