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_蓄意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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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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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蓄意臣服》最新章节第1章第1章

  蓄意臣服

  文/青丝着墨

  晋江文学城/20210917

  北三百里。屏山。

  阴沉沉的天,蝉鸣好像从没有停止过,就像眩晕的耳鸣声,阮颂和几个半大的孩子都被扔在地上,不时有人泼上一盆水,免得因为酷热高温迅速昏死过去,他们在间隙中硬撑着起来,浑浑噩噩用手里的一个特制的小锤子敲手上的毛料石,敲成一块块小小的碎石子。

  山上的发电机油料昂贵,舍不得用碎石机,这样大的毛孩子砸石头,均匀又听话。

  一筐碎石子可以换一顿饭。

  在这片绵延深林的矿石里,所有一切都是交易。就算一只鸟过都要拔根毛,没有什么是可以浪费的。

  韩费凡挑选矿石的时候,那总管看他目露不忍之色,便笑:“韩先生仁慈,信佛,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有善报的。要不要带两个回去?便宜。”

  他笑出一口雪白的牙:“这些都是从隔壁的寨边批发送来的。都是些毛孩子,虽有点小毛病,就算不能干别的,但买回去积福啊。”

  韩费凡笑了一下,不为所动。

  直到一场午后的暴雨突如其来,惊雷带着暴雨轰然落下,几个做事的孩子都惊慌抬头,撒腿向后面退,碎石堆里只剩下一个脏兮兮的女孩,还在一手一下的敲打着仿佛根本没有知觉,暴雨洗掉她脸上的污渍,巴掌大的孩子脸,还带着伤,但那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安静漂亮极了。

  韩费凡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女儿,便伸了伸手,叫那女孩子过来。

  然后随手给了她一个廉价的小面包。每一次来这里,糖和面包都是必须要准备的,在路上会有当地的小孩子真真假假挤在车前,这是买路的。

  小女孩摊开双手捧着那面包,没有像其他这里的孩子一样直接疯狂撕开就塞进嘴巴里,而是先弯腰向他鞠了一躬。

  是个懂礼貌的。

  然后她将那面包装进兜里,慢慢的顺着屋檐走回去,两只细小的腿跟麻杆似的微微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韩费凡有些好奇,借口喝水,跟着走了两步,想看看她拿着面包去哪里偷偷吃。

  他想,也许就算是这些最底层的毛孩子,里面也会有等级,这么瘦弱的孩子是护不住自己的吃食的。

  他跟着走过去,却看见她竟然是将那小面包给了躺在过道侧立的另一个小孩子。

  就在这一瞬,他那早已结茧生硬的心不知为何微微一动。韩费凡做了一件自己从没想过的事。

  他对那管家说:“诶,那个女孩,换不换。”

  阮颂就是这样跟着韩费凡离开了那个偏僻而又可怕的矿区的。

  她记不得自己是从哪里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可能一两年,可能几个月。被辗转卖到屏山的路上,她应该是试图逃跑过,但连续的殴打和漫长的黑暗窒息让她的记忆发生了错乱,大片大片的空白。最近这一个月她一直在生病,不断的呕吐和饥饿常常让她无意识昏迷。

  在屏山这片无主之地的地下市场,原本和她一起来的孩子在被其他用途的买主挑选后所剩无几,只有她和几个奄奄一息的同伴被用两斤肉的价格卖到了这片矿区。

  她太瘦了,就跟猫儿一样。

  从脏兮兮的笼子里下来,他们就开始在这里砸石子,砸满一筐石子可以换一个馒头。

  平时大家做这个,等到开矿或者塌方的时候,这些小孩子就要按照要求抱着爆破的材料爬进幽暗的矿道,再按要求去点燃。

  ——这才是买他们真正的用途。

  就算是孩子,大家都知道,早晚都会死的。

  她对死没有什么恐惧。至少死了就不饿了。

  可是她好像就是死不了,总是在滚热的高烧眩晕后再度睁开眼睛,然后看见阿哲小心翼翼捧着树叶给她喂水的脸。

  阿哲是她最后一个剩下的同伴,现在他也病了,因为生病甚至连自己的口粮都挣不了了,昨天开始烧了一晚上,身体就像火一样。

  阮颂给他喝水,水从嘴角流出来。就跟清口水一样。阮颂于是知道,他是饿了,很饿。她知道的,那种饥饿,从身体内部开始,像火一样灼烧,再多的水都没有用。

  所以,她才卖力的砸石头,所以,拿到那香甜的面包,第一件事只想给他吃一口。

  临走的时候,她跪在地上,将那只面包一口一口喂给阿哲吃了,旁边一个新来的小孩子拿来叶子的水倒进阿哲的嘴巴里,每个孩子都在咽着口水看着阮颂手里剩下的面包,但没有一个人伸出手。

  阿哲吃了东西休息了一会,看起来好像好些了。阮颂对他说:“阿哲,我要走了。我那框石子已经快要砸满了,都留给你。”

  阿哲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说:“我走了。阿哲,你不要死。你要快点好起来。以后肯定也会有一个人来带你走的。”

  他伸手想拉她,阮颂就拉着他,他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什么。

  她于是说:“会的,等我有钱,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的。”

  阮颂躺在脏兮兮的货车后面,一路穿山越岭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到了南迈。

  穿过薄雾腾腾的春舞江,在若有若无的梵音中一路向南,到了老宅门口。

  韩家的老宅是在一栋殖民时期洋楼的基础上改建的,加上了韩费凡熟悉的符号,门口放着两只白玉雕的狮子。

  门口早就大开着。

  一个妖艳娇媚的女人迎上来,先挽住了韩费凡,殷勤极了:“可等得人家心急,水放好了,饿不饿,老爷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韩费凡转头,看向后面的货车:“等下,我带了个人回来。”

  女人的手收紧,立刻转头看向车子。

  阮颂正从汽车后面货车上爬下来,小小的女孩子,瘦的皮包骨头,看起来不超过十岁,满脸都是脏兮兮的污渍,她赤足站在晒得滚烫的地上,挪了挪脚,不敢多动的样子。

  看清楚模样,晚娜微不可见松了口气,一边叫门口的丫头去带过来,一边笑道:“老爷真是口慈心软的,又从哪里捡了个毛丫头回来。”

  韩费凡说:“真真老说无聊,没人陪她,正好作伴。”

  晚娜提到女儿就笑:“你怕是要把这个丫头宠到天上去了。”她的声音娇软如兰,“晚上……看真真喜不喜欢。哎,老爷,你可真要管管你那女儿了,那成绩真是要命。这已经是第三个华语学校了,要还不行,怕就真的只能跟苏家那个苏明敏一样,走国际学校,以后送到国外去。”

  韩费凡哼:“那也至少要拿到中六的毕业证——还不是因为你娇惯,但凡对她严厉点,她能这样?”

  晚娜靠了过去,将胸口蹭到韩费凡的胳膊上,妖妖娆娆也哼了一声:“讨厌,又怨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真只听你这个爸爸的,我说了她又不听。”

  他们俩就这样说着走了进去。

  阮颂还站在原地,一只白生生的手伸过来,毫不避嫌牵住她的手。

  阮颂抬头,眼前的女孩子穿着素色的裙裤套装,扎着两个辫子,有一张素净温柔的脸,看起来十三四岁,她笑:“我叫莲齐。你叫什么?”

  阮颂摇摇头,不记得了。她在贩卖的过程中被伤痛和药物伤了记忆,最开始她还可能记得,但是渐渐,一切都模糊起来,只能隐隐记得她家的旁边有很多很多的雪。最后,连名字都开始模模糊糊起来,为了防止忘记,阮颂将自己的名字和几个关键字都用布条记了下来,每天晚上都是拿出来看一看。

  布条坏了,她就刻在石块上,不看的时候埋起来。

  走得急,石块没有带走。

  莲齐笑她:“人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呢。”

  阮颂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叫……阿颂。”阿哲这么叫她的,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吧。

  外面的人都走了。

  阮颂跟着莲齐走进这镂刻雕花爬了蔷薇的铁门,路过门口的时候,她微微一愣,在门口石狮子的另一边竟然还跪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比莲齐小一些。

  他衣着精致考究,看起来绝对不是莲齐这样的身份。少年的肤色极白,脊背挺直,下颔线绷紧,唇色却很红,大概是咬的。阮颂看着他,他也面无表情看着她。

  是韩家的孩子吗?为什么会跪在这里?刚刚韩费凡和晚娜都进去了,但看也没有看他……是因为处罚吗?

  可是怎么有人会舍得处罚这样好看的一个人?

  坚硬的地板滚烫,她只是赤足站了一小会就已经很难受了,但他看起来已经在这里跪了很久了。

  阮颂看向他的眼睛里不自觉带了一丝同情。

  只是一瞬,那张面无表情的俊美脸上,漆黑倨傲的眼睛看向她的眼神陡然变成了厌恶。

  莲齐拉了拉她的手,有些不安的加快了脚步。

  阮颂跟着她去痛痛快快先洗干净,淋浴间地上的黑水渐渐冲洗到透明,那些小伤口也都突然恢复了知觉,周身都很痛,她悄悄蹲下来,从坏掉的衣服衣摆最深处,抠出来一块小小的玉坠子。这个玉坠子碎了一小半,是她一直有的,现在也是她唯一还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等洗完出来用吹风吹干了头发,莲齐又将她将乱蓬蓬头发跟她一样编成小辫子。找了一套旧衣服给阮颂穿上。只看她空荡荡的像个稻草人,脸瘦的几乎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莲齐又偷偷从厨房端来了小粥和吃剩下的点心,蹲在小凳子前面看她吃。

  “真可爱,你吃东西真斯文。一点也不像野孩子。”

  阮颂吹碗里的粥:“是粥有点烫。”

  “才不是呢。你没见过那样的孩子,就算是滚滚烫的粥和包子,也能一口一口呼噜噜吞下去。”莲齐说,“阿颂,你是从哪里来的?”

  阮颂将记得的说了一点。

  莲齐听着就跟大人一样叹息说:“我想你以前一定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看你的牙齿,一颗坏的都没有。哎,这都是命啊。”

  她介绍自己:“我是晚娜夫人老家的远房亲戚,家里爸妈都不在了,最开始我去了孤儿院,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不知道,凡是八岁以上的孩子都得要做事挣自己的饭钱,课也根本没有老师上。管教早上把我们送到虾厂,和那些偷渡来的小劳工一起站在凳子上剥虾,到了晚上再把我们接回去,哎,我的指甲都掉了,后来我偷偷跑回去,求我叔叔把我送过来做事的。”

  阮颂微微瞪大了眼睛:“啊,孤儿院竟然——”她没说后面的话,莲齐也一下联想到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不在这,那些人也只会把你送去孤儿院去,那里太可怕了。你现在命好,被韩先生带回来了。这里至少吃的还是很好的对不对。”

  小阮颂喝完最后一口粥,粥香甜可口,她舔了舔嘴唇,忍住还想喝的冲动。想起韩费凡说的关键人物:“那位真真小姐是谁呢?”

  莲齐很热心介绍:“老爷以前结过一次婚,外面跪着的那位韩其小少爷——我们都叫他小七爷,就是以前那位夫人的。第二位夫人就是我们晚娜夫人,她和韩先生的女儿,就是真真小姐。”

  阮颂对那位能决定她去留的真真小姐更感兴趣,于是问:“莲齐姐姐,真真小姐有什么爱好,又有什么东西是她讨厌的?”

  “真真小姐喜欢花——至于讨厌?真真小姐最讨厌那位小七爷。”

  莲齐压低了声音:“五年了。先头那位夫人不死心,总想和老爷重归于好,所以每周总有几天,叫小七爷过来请老爷,每次,小七爷都在门口跪着,也不说话。……但,一次都没成功过。哎,真可怜。”

  阮颂再次想到那个少年,他紧抿的嘴唇和倨傲的目光。

  可怜么?

  那样的人,应该最不喜欢被人可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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