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_5.茴香_柔福帝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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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_5.茴香

  宁福的到来也未令柔福有何变化,她只在宁福的呼唤下微睁双目看了看妹妹,然后伤感地侧首朝内,重又阖眼,再没有任何反应。

  宁福也没再跟她说话,一个人默坐于柔福床前,低首看地面,良久未动。过了好一会儿,她缓步出去走到门外的宗隽身边,叹道:“我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守在两侧的侍女中有一位名叫瑞哥,母亲是汉人,因此也懂汉话。也是十四五岁光景,心直口快,听了宁福的话宗隽尚未表态她便急着插嘴道:“小夫人已经有两日未进食了,帝姬好歹要先劝她吃点东西。”

  宁福想了想,问:“府中有羊肉、制附片、茴香和姜片么?”

  瑞哥应道:“帝姬稍等,我去厨房看看。”立即便奔向厨房。

  宁福对宗隽一笑,解释道:“二十姐小时脾胃虚寒,不易消化,也挑食,父皇便常命人调附香羹,然后亲自哄她喝。有爹爹哄着,她也每次都会乖乖地喝下去……这羹可温补脾胃、祛寒止痛,用料简单,我也会做,今日做了试试看能否劝她饮下。”

  宗隽颔首同意。须臾,瑞哥回来告诉宁福:“羊肉、制附片、姜片都有,只缺茴香。帝姬请再等等,我马上出去买。”

  话音未落她就像匹小马一样冲了出去。宁福轻倚在廊柱上看她背影,微微地笑了。

  不足一炷香时间瑞哥便握着一束用黄纸裹着的茴香跑归,双手呈给宁福。宁福接过,含笑道谢:“辛苦你了。”

  瑞哥以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帝姬不必客气。帝姬是想做什么给小夫人吃?我带你去厨房吧。”

  宁福点点头,移步随她去。边走边拆开黄纸看其中茴香,忽然,她步履一滞,双手展开黄纸低头细看,整个人就立在路上一动不动。瑞哥回首,看见宁福表情像是十分讶异,不解地问:“帝姬怎么了?”

  目送宁福的宗隽也觉奇怪,正欲过去看,却见宁福已迅速将黄纸折好放入袖中,应道:“没什么。我们快去吧。”

  快步跟上瑞哥,她这次走得相当匆忙,像是想尽快远离宗隽视线。

  附香羹煮好后,宁福亲自送入柔福房中,对宗隽道:“二十姐进食不喜多人在

  侧,请八太子与侍女暂时回避,也容我私下劝劝她。”

  宗隽答应,带着瑞哥等侍女离开。宁福送他们出去,旋即轻轻关上了门。

  宗隽却未走远,唤瑞哥过来问:“你用来包茴香的那张黄纸上可是写了字?”

  瑞哥点头:“是,上面有一些汉字。”

  宗隽一把揪住她衣领将她拽至眼前,低声冷问:“写了什么?”

  瑞哥吓得瞠目结舌,慌忙摆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纸是我在路上捡的,因为茴香上有水,所以用来包裹……写着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八太子也晓得,我虽会说汉话,但并不识字呀!”

  宗隽见她神色不像是说谎,便放开她,挥手命侍女散去,自己则缓步走回,默然立于柔福卧室外的一侧窗边,轻点破窗纸,窥看室内情形。

  但见宁福托着瓷碗调羹,和言劝柔福饮,柔福依然不理,还是闭目而眠的模样。宁福便搁下碗,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屏息听四周动静,未见有异状,才自袖中取出那页黄纸,仔细展开,递至柔福眼前,微笑道:“姐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柔福仍无反应,宁福便俯身问她:“跟九哥有关,姐姐不想看么?”

  柔福这才微微一动,侧首看看宁福,再迟疑地将目光移向那黄纸。

  她静止了很长时间,然后伸出颤抖着的双手抓住黄纸,挣扎着想坐起来。宁福忙扶她坐起,她便半倚在宁福身上,急切地、反复地辨认纸上的字。

  终于,她的喉中发出一声呜咽,泪水也掉了下来,唇角的幅度却像是在笑。

  宁福帮她拭去泪痕,含笑劝道:“这是多好的事,姐姐应高兴才是,别哭别哭。”

  柔福点点头,也努力在笑,但一连串的泪珠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最后她将黄纸紧贴在胸前,头轻抵在膝上,开始出声恸哭。

  宁福也没再劝她,坐在柔福床头,一手揽住柔福的腰,一手环住她肩,如此拥抱着她陪她落泪。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抚着她发丝安慰道:“这纸是裹着茴香被送进来的,好兆头,茴香,茴香,姐姐回乡有望了……”

  柔福侧身,紧紧搂住宁福,伏在她肩头啜泣。宁福与她相拥,轻拍

  她背,又柔声劝道:“最重要是活着,因为有人在等你。”

  听到这熟悉的话,柔福身体略微一震,她支身坐直,半带询问地看宁福。

  宁福浅笑,引首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你及笄的那天,我也在……”

  柔福怔怔地默思片刻,双颊渐渐浮上一层红晕。

  宁福不再多说,若无其事地托起盛附香羹的碗,对柔福道:“这羹妹妹调得辛苦,如今都快凉了,姐姐还不尝尝么?”

  柔福便也露出了微笑。宁福亲手以勺一点点地喂她,柔福亦安静地一点点饮尽,其间手一直牢牢地握着那卷黄纸。

  暮色四合时,宁福出来向宗隽告辞:“二十姐饮下附香羹,也略吃了一点东西,现在已睡着,应无大碍了。天色已晚,串珠不便久留,请八太子让人送我回宫吧。”

  宗隽靠近她,右手手指轻抚她脸庞,随意应道:“既然天色已晚,往来不便,不如在此留宿一夜,明日再回吧。”

  一壁说着,一壁沿着她脸与脖颈抚下去,当手指触及她锁骨时,宁福淡淡朝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摸,低眉细语道:“既然八太子准备把我送给大皇子,那让我留宿于王府中是极为不妥的。”

  宗隽大大诧异,收回手一蹙眉:“你怎知道此事?是我母亲告诉你的。”

  宁福不答,只轻轻摇了摇头。

  宗隽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又笑了,二指托起她下巴,引她与自己对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抢了你姐姐而不要你?”

  宁福轻声道:“串珠枯瘦,相貌平凡,而姐姐有倾城之姿……”

  宗隽摆首,漫视她双眸微笑道:“那是因为,串珠,你很聪明,又太善解人意,这真不好。”

  宗隽备轿送走宁福,随即回柔福房中看她。

  柔福沉沉睡着,唇边有一缕安恬笑意。宗隽立于她床前片刻,未见她有知觉,才徐缓地掀开她一角锦被。

  不出所料,那卷黄纸仍被柔福搂在怀中。

  宗隽小心翼翼地将黄纸抽出,没有惊动她。

  展开一看,心底隐约的答案终于得到证实——那是五月赵构即皇帝位于应天府后广布天下的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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