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_2.茂德_柔福帝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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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_2.茂德

  午后自宫中出来,宗隽立即策马奔至宗望府,见门前冷落大异从前,其内隐隐传来哀戚之声。两名戴重孝的家奴,神色萧索地默默相对而立,听马蹄声响懒懒抬头,发现是宗隽才笑逐颜开,立即扬声通报,随即忙不迭地迎上牵马。

  宗隽下马,直奔灵堂。朝出门迎接的宗望正妻唐括氏及长子受速点点头,然后走进厅中,一抛披肩,在宗望灵前单膝跪下。默然凝视宗望牌位片刻,双手缓缓托起一柄银鞘嵌金匕首,举至齐眉,寒光一现,拔刃出鞘,再往额上轻轻一抹,立即有鲜血自那道细微整齐的切口内渗流而下。

  仰面悲啸,两行热泪与热血相融一处,血泪交下,宗隽失声恸哭。

  这是女真贵族用以对死者表示最深切哀悼的习俗,剺面哭丧。众兄弟中,宗隽与宗望最为亲近,因此这番哭丧绝非矫饰,声声沉痛悲戚,观者愈加凄恻,亦随之大放悲声。

  良久,唐括氏与受速上前劝慰,宗隽才拭泪站起,抹去额上血迹,问:“可以让我再看看二哥么?”

  唐括氏黯然摇头:“宗望的遗体在薨逝当天就在营中火化了,据说是怕天热不便保存,送回来的只是骨灰。”

  这并不合规矩。女真习俗,族人死后一定要归葬故里,若将士在出征途中死去,也应把灵柩运回再决定土葬或火葬,而不是就地火葬。于是宗隽蹙眉问:“谁下的令?”

  受速顿时目迸怒焰,抢先答道:“宗磐!”

  这名字又勾起宗隽一层疑云。宗磐是完颜晟长子,完颜晟相当钟爱,让他自少年时起就跟随皇叔完颜杲攻打辽国,平时也着意栽培。金国的皇位继承制为兄终弟及制,完颜晟即位后按制封五弟完颜杲为谙班勃极烈,但对宗磐明里私下的照顾总让人觉得他对立储之事心有不甘。

  “仗都打完了郎主才派宗磐去我爹营中,分明是想让他白白占个便宜,也为他记上协助制胜的功劳。而且他去后不久我爹就病倒,他请郎主派个医官来,一来就把我爹治死了……”受速继续诉说,愤愤不已。十几岁的少年,喜怒全写在脸上。

  宗隽问他:“是宗磐请郎主派医官?谁告诉你的?”

  受速道:“是宗幹大伯。”

  宗幹本名斡本,是太祖庶长子,宗望与宗隽的异母兄。也曾跟随父亲在与辽战争中立下不少战功,只是武功略逊于宗望,完颜晟让宗望为帅领兵,但封宗幹为国论勃极烈,与谙班勃极烈完颜杲同辅政。

  唐括氏也插言道:“宗望常在外征战,倒是宗幹不忘时时对我们多加照顾。

  宗望死后他常来府中帮我们处理丧事,偶尔也会对我们谈一点朝中事。”

  此时忽听门外有人唤:“宗隽!”

  众人闻声望去,唐括氏当即微笑道:“正说着呢,他就来了。”

  门外所立之人长身美髯,气度平和,正是他们所说的太祖庶长子宗幹。

  宗隽微笑相迎。两人拥抱寒暄后,宗幹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受速马上说:“大伯来得正好,快把宗磐怎样害我爹的事告诉八叔吧。”

  宗幹摆首道:“我什么时候说是宗磐害了宗望了?事情尚不清楚,不可胡说。”

  宗隽便顺着话题问他:“听说给二哥治病的医官是宗磐请郎主派去的?”

  “据说是这样。”宗幹一笑,“我当时不在营中,无法证实。何况,就算真是宗磐要求的,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主帅病了为他请个医官很正常。”

  “那医官现在在哪里?”宗隽再问。

  宗幹叹叹气:“失踪了。宗望死后他立即回京,我也曾找过他,但再也找不到,也不知是死是活。”

  宗隽一时不再说话,只低头沉思。宗幹忽又微笑问他:“你此次回来是准备复命留京,不在外监军了?”

  宗隽道:“是有这打算,但尚未对郎主说。”

  宗幹眉目间立即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随即又转首抬目看向门外,举止仓促而不自然。

  不免生疑,忽然想起他怎会猜到自己准备卸任,宗隽便问他:“怎么?大哥听人说起过此事?”

  宗幹沉默许久,最后才似下定决心,低声对宗隽说:“我刚从宫中出来,当时宗翰在与郎主议事,我隐约听见他在请郎主让他儿子知曷苏馆节度使事……”

  宗翰让他儿子知曷苏馆节度使事,在宗隽尚未提出复命还职之前,那等于是明白地要求撤他的职了。宗隽冷笑,却未就此说什么,宗幹看看他脸色,又更压低了声音问:“听说国相与宗望在军中屡次当众争执?”

  宗隽不答,但展颜道:“许久没与大哥喝酒了,今日重逢自当一醉尽兴。一会儿大哥与受速随我回府,我们畅饮通宵如何?”

  宗幹与受速均欣然答应。三人坐下继续闲聊。宗望信佛教,灵堂中香烟袅袅,有十数位和尚不停地敲着木鱼喃喃念经,除唐括氏外,灵前两侧跪着数位披麻戴孝的婢妾,不时哀哀地哭。忽然跪在左侧第一位的那名女子似支撑不住,身体一斜,便晕倒在地。

  她旁边的女子吃了一惊,忙把她搀扶起来,灵堂中有片刻的

  骚动。

  宗隽侧首看去,但见这两名女子自己都认得,晕倒的女子是宗望在刘家寺所纳的茂德帝姬,而扶她的则是茂德的侍婢李仙儿。

  “装什么死!以为晕几下我就会可怜你,不让你去服侍宗望了么?”唐括氏怒瞪那女子,狠狠地说,然后命令家奴:“拿点水把她泼醒,让她继续跪!”

  回头见宗隽在看,唐括氏遂解释道:“这就是宗望从南朝带来的妾,那个废掉的太上皇的女儿,叫什么茂德帝姬的,八弟应该见过吧?又嫁过人又生过子,不知道宗望看上她什么!而且真是个扫帚星,宗望碰她没几天就把命都丢了。不过宗望既纳了她,我也认她是我们家的人,宗望如此喜欢她,那就让她殉葬相陪于地下吧。等发丧那天,就把她与宗望生前最爱的名马一道焚了。”

  宗隽淡淡笑笑没说什么。在唐括氏授意下,家奴将半桶水朝茂德扑面泼去,茂德在冷水的刺激下惊醒,慌张地大睁双目,瑟瑟坐起,眼波随着青烟飘浮,凄然咬唇,彻底的茫然无助。

  “跪好!要是再玩这种装死的把戏,我会提早让你去见宗望。”唐括氏斥道。

  茂德依言跪好,身体不禁地轻轻颤抖。李仙儿亦吓得深垂首不敢多言,倒是一位女真婢妾颇有些同情茂德,轻声为她解释:“她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从昨天到现在一点饭都没吃,又跪了许久,所以才晕倒,不是故意的。”

  唐括氏冷笑:“当惯了金枝玉叶,吃不下我们的粗粮杂食是吧?自个儿要绝食,倒弄得像是我在虐待你。来人,给她个面饼,让她当着我的面吃完。”

  侍女取来一个冷硬的面饼,唐括氏接过,抛在茂德面前的地上,命她:“捡起来吃了!”

  茂德双睫微垂,两滴泪珠先后坠落在地。李仙儿见她未动,担心唐括氏发怒,自己匆匆膝行几步,伸手把面饼拾起,再膝行回去,把面饼递给茂德。茂德迟疑地接过,然后在李仙儿催促下含着泪开始一口口地咬那面饼。

  “南朝女人就是犯贱!”唐括氏甫一开口,茂德便全身一颤,仿若惊弓之鸟,饼亦自手中掉落,听她怒骂又不敢流露气恼愤懑之色,只敛眉顺目,重又拾回地上的面饼,那一低首间凄楚无限。

  她与柔福虽是姐妹,然非但容貌不相似,性情更是异如天渊。若柔福受唐括氏如此羞辱,想必定会奋起反抗。忆起柔福不要命地拔簪刺马的样子和她那火般目光,宗隽不禁微露笑意,忽然觉得似乎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不知她是否能顶住千里艰辛活下来,现在又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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