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_四味书屋(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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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

  处女的玛利亚尝起来是苦涩的。[源于《圣经》:圣母玛利亚处女怀孕,且其名在亚兰文中意为苦涩。]基训河浇灌的苹果拥有嫉妒的滋味[从伊甸园中流出的其中一条河名为基训河。]。

  铁训城,白铅大道。

  指针指向九点一刻,特意做成防窥材质的玻璃门前反映出了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正经无比的西装,透过来的轮廓显得灰蒙蒙的,显然是被吸走了不少的光线。

  他长得实在是过分英俊,金发碧眼,正统端庄的相貌惹得其他女职员频频扫视过来,又在他抬眼的刹那纷纷假装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但也有勇敢的妙龄女性主动出击,她轻松地提着咖啡店提供的打包纸盒,从中取出一杯,不由分说地便开始了她的进攻:“沙利叶先生,我买多了咖啡,放您桌子上吧?”

  “让您破费了。”于是面容比现任皇室王子更像王子的青年微笑起来,哪怕是这样子客套的神情,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下次务必由我请客。”

  他刚接过咖啡放到桌上,手里的手机便发出了一声特别的提示音。

  “老板找我。”沙利叶朝着还在期待与他多对话两句的女职员微微颔首,“我先去忙,失陪。”

  已经送出咖啡的女职员连忙摆手:“是我失礼了,您快去。”

  直到目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拐角进了老板的独立办公室,原本其他在专心工作的职员也纷纷转过椅子,摸着下巴调侃一二。

  “每次都这是这样,老板总是恰到好处地能打断沙利叶先生的话。”另一位同期拍了拍有些遗憾的女职员的肩膀。

  一心二用的男职员从对角的工位探出了头:“话说,你们有人和他有超过工作范围以外的对话吗?”

  “跟我说谢谢算不算?”

  “礼貌用语能算?”

  还年轻的团队在进入工作状态前总是能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聊出花来,沙利叶静静地带上门,用了市面上最好隔音材料制作的门扉仍然阻挡不住那些奇妙的议论钻进他的耳朵。

  这种每日都会重复的喧闹同样也收进了这一切始作俑者的耳朵,他以纨绔子弟架势十足的姿势仰躺在真皮的老板椅上,一双长腿肆无忌惮地搭在桌沿。

  发色接近白金的年轻男人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他们都很好奇你,沙利叶。”

  而在外春风和煦的沙利叶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神情冰冷地看着眼前没个正形的老板:“别做出这种动作,基璐帕。”

  胸口还挂着职员工牌的金发青年闭了闭眼,像是在跟老板竭力忍耐自己的不满。沙利叶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那双价值不菲的皮鞋看了许久,最后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

  “我说过很多次,在人类面前,我们必须保持完美的样子。”

  “好可怕,员工训斥老板了。”险些被同胞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基璐帕见好就收地放下双腿,站起来夸张地弹了弹沙利叶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尘,“消消气,消消气,沙利叶。”

  “原谅我吧,亲爱的朋友。人类可比我们要生动有趣许多。”基路帕拥有与沙利叶不相上下的外貌,出自相同色系的发色让员工没少揣测他与沙利叶是否是血缘兄弟,“无论是他们的嗜好或者是造物,都有让人忍不住沉迷的魅力。”

  他把玩着用来传唤沙利叶的智能手机,这台灵巧的机械搭载了最新款的终端,在他看来那是比渊远至今的圣术都要神奇的东西。

  沙利叶面无表情道:“是吗?看来人类的花言巧语你也沾染了不少。”

  “都说人类是父的子民,天使是父的喉舌,我们也应爱着人类——怎么到你这里,人类听起来就像大清洗时难缠的恶魔一样?”

  基路帕早就习惯沙利叶的性格,他摊了摊手,表情无辜,“要是知道你背地里这种性格,外面那群爱送你咖啡的女士们可是要伤心了哦。”

  沙利叶呼出一口气,努力试图对同胞的屁话左耳进右耳出:“你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个?”

  “当然不是,你看这个。”基路帕笑嘻嘻地把沙利叶按到老板椅上,随手打了个响指,角落里一块用于会议说明的白板缓缓滑出,板面上原本布满的幼稚涂鸦骤然浮空,微微扭曲后自发地重新排列组合着。

  见基璐帕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使用圣术,沙利叶脸色微变:“其他员工还在。”

  “在你进来的那一刻已经做好圣法封锁了。”基路帕噙着笑,不忘抽空向他爱操心的同胞解释。

  扭曲的涂鸦悬浮着被打乱,扭曲成晦涩难懂的咒文,闪烁着暗光重新排列组合,最后汇成了类似于书籍的形状。

  缠绕了一圈荆棘的秘银色光环浮现在基路帕白金色的发顶,他伸出手接住变做了实体下落的厚重经书。

  他摊开那本书递到沙利叶的眼前,书页拥有自己的意志,在唰唰地自主翻页,最后停留在其中一页便蓦然僵住,失去了刚才自我的生命力,如同一本普通的被打开的斑驳经书。

  被打开的那一面基本空白,焦黄的纸面上却迸发出一道微弱的亮光来。

  “这是……”

  沙利叶对上基路帕的视线,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种子有反应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沙利叶垂下眼,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先是攥紧,随后又松开,曲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半晌,他抬头:“位置清楚吗?”

  “很遗憾,我的朋友。性别,年龄,人种,都暂时不清楚。”基路帕摇摇头,颇具幽默细胞地耸了耸肩,“好消息是,真理之书有反应,至少说明种子就在我们目前的国家。”

  基路帕松开手,维持着打开状态的真理之书微微悬空,他重新坐回了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双手垫在脑后,头顶秘银色的荆棘光环散发出淡淡的亮光。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希望这次的是位讨人喜欢的淑女。人类的男人可太难满足了,我们又不是以理想与欲望为食的恶魔。”

  “别的都不重要,首先还是要确认具体的坐标,找出种子。”沙利叶皱眉,对于基路帕疑似在挑三拣四的话语不做评价,抬手抹去使用圣术的痕迹。果然他还是担心外面的职员会突然进来,基路帕做事太吊儿郎当,根本没有身为主天使的谨慎。

  浮空的咒文纷纷委屈地扒回了白板上,重新变成了幼稚涂鸦的形状。

  他抬眼看向笑着收起真理之书的基路帕,沉吟片刻,问:“你计算坐标最快需要多久?”

  “不用太着急,沙利叶,父神不会因为他的喉舌偷懒一天而勃然大怒的。”

  被同胞强制收回圣力的基路帕也没生气,他扶了扶脑袋顶上被一瞬间冲击震歪的荆棘光环,打了个响指让它重新隐藏起来,“上一次先找到种子的是我们,赢得的时间应该用来享受和休息,而不是风尘仆仆地赶着进入下一轮的找寻之中。”

  爬了一圈荆棘的秘银光环出现在沙利叶的头顶,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该深交的搭档,第不知道多少次萌生出把基路帕的翅膀拔光毛的冲动来:“我说话不喜欢重复。”

  “好,好。”纯白的棱刺抵到了脖颈,基路帕笑眯眯地举手投降,配合地扬起了下巴,以免真的被恼羞成怒的沙利叶戳了个对穿,“当下一次女神星的光芒落在铁训城最高点的钟楼……对不起,别生气,我说人话,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还是太久了。这个回答让沙利叶再一次皱眉,但他这次并没有说什么:“辛苦你了。”

  推算和预测的本质与流动前进的时间相悖,即使是父神也无法做到扭转时间。基路帕精通推演圣术,这已经是相当短的耗时了。

  但沙利叶仍然没办法与内心催促着他尽快的焦虑和解。

  “放松点,朋友。”基路帕大致猜到一两分他的焦虑,伸出手拍拍沙利叶的肩膀,示意他别再皱着眉,“老是板着一张脸,喜欢你的女士们可是会感到害怕的。”

  这种轻佻的话差点让刻板正经的天使再一次生起气来,见沙利叶反而拧紧了眉毛,基路帕耸耸肩,表情无辜,意有所指:“可不是我乱说,万一这次的种子是一位妙龄淑女,那可就——”

  全靠你的脸了。

  话没说完,回答他的是沙利叶甩门而去的关门声。

  铁训城,银花街。

  可供五辆汽车并驶的喷泉广场上挤满了年轻的男女,在这附近坐落的大学与神学院众多,位于交通枢纽最中心的喷泉广场是最为显眼的标识,自然也成为了大学生们群聚的首选。呈梯形一路往下延伸的台阶拱卫着最中心的喷泉池,池中的石像带有水蚀的湿痕,面容斑驳的美神自水中诞生,飞溅而出的水花在阳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微光。

  这样子的地形很适合玩滑板,加上不少年轻人赶时髦,喜欢滑板上学,这里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炫技的地盘。

  滚轮卡在铁扶手上的声音咯吱作响,一块滑板带着他轻车熟路的使用者从铁管上极速下滑,一个滞空的翻滚后完美落地,发色火红的青年轻松地竖起滑板杵着,另一只手薅了一把汗津津的前发。

  他年轻得惹人注目,身上有种招人的活力,哪怕被朋友们围着,最吸引人视线的还是他。青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撇了撇嘴后叹了口气:“抱歉朋友们,我有急事得先走了。”

  “好吧,贝鲁赛,下次再出来玩!”

  “嗯,一定。”贝鲁赛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白森森的虎牙,他把滑板还给刚才帮他计时的平头青年,在小伙伴们此起彼伏的告别声中挥了挥手,“下周再见。”

  远处的钟楼正好响起沉闷的钟声,穿着修士长袍的神学院的学生也到了自由放课的时间。贝鲁赛瞥了一眼,随后毫无留恋地随着人流乘上发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他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但客厅里没有开灯,看起来黑漆漆的。然而一片漆黑之中,有一块手机大小的屏幕正在散发出盈盈的白光。

  “你在家省什么电费。”贝鲁赛抬手拍向顶灯的开关,明亮骤然到来,充足的光线照亮了原本昏黑的客厅,奢华至极的吊灯上还点缀着水晶。

  “回来了。”沙发上横着的人打了个睡眠不足的哈欠,蓝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眼镜也歪七扭八。

  他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后,视线仍然粘在手机屏幕上,单手以一种人类都会瞠目结舌的速度飞快地在上面输入着什么:“正好,我饿了。”

  这种把人当保姆的态度着实让人烦躁,贝鲁赛随手把单肩挎着的背包扔到沙发,路过的沙发的时候正好狠狠地踩了这个蛀虫一脚,弯下腰来顺势看一眼对方在手机上看些什么:“你在看什……”

  极致诱惑,透纱纯真。

  映入眼帘的粉黑色网页让贝鲁赛语无伦次,见他卡壳,对方还顺势往下多滑了几下,展示区内身材姣好的女模特顿时跃然屏幕。

  贝鲁赛顿时涨红了脸,弹开一米远,恼羞成怒:“费戈尔你有病!我以为你在干正事!”

  “这就是大人的正事,小孩子不懂。”被叫费戈尔的男人嘶了一声,挪开被狠踩一脚的左腿,艰难地从柔软的沙发里直起身来,“圣母已经现身。”

  贝鲁赛的脸还在冒烟,但现在不知道是气的占比大,还是害羞的占比大:“别告诉我你能在女性的内衣专售网站上找到有关玛利亚的踪迹,该死的,你居然看的还是情趣分区。”

  “已经确定这次的是女性了。”费戈尔摘掉平光的眼镜,过长的碎发盖不住他猩红的竖瞳,他打了个响指,漆黑的倒写经文凭空出现,自发地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一张半狮半人的面孔。

  贝鲁赛受不了费戈尔自说自话的态度,他烦躁地抓了抓那头耀眼的红发,啧了一声,倒也配合地伸出手,猛然探入张开的狮口,从中取出一本被漆黑锁链缠绕的厚重经书。

  经书挣扎着翻页,簌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腐坏的秋叶。它翻到其中一页便僵住了,随后无力地摊开,落到了贝鲁赛的手中。展开的一页迸发出暗光,这是真理之书有所感应的象征。

  “坐标呢?”贝鲁赛问。

  然而接触到经书的手掌正受灼烧的煎熬,真理之书挣扎着想要逃跑,贝鲁赛眉也没皱一下,只是凝神收紧掌心,任由捆住书的铁链划破掌心:“别挣扎。”

  犹如盘羊的巨大犄角从他头颅两侧蜿蜒而出,类狮类龙的尾巴甩出在空气中,打出一道闷响。他用力按住了瑟瑟发抖的书脊,使它一直呈现出打开的状态。

  “还在解析。”费戈尔又打了个哈欠,他斜了一眼贝鲁赛流血的右手,打了个响指干脆地关闭了真理之口,“只可惜这种贴身衣物是全匿名配送的,不然光是依靠人类的科技,就能立刻破解出具体的坐标。当然,这个过程肯定是犯法的。”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年轻得会让恶魔落泪的贝鲁赛宕机原地,愣了很久才结巴地反应过来:“你、你是说,她、她……”

  费戈尔替舌头打结的纯情小伙补充了一个肯定句:“是的,这次的圣母是位刚购入了曼妙内衣的妙龄淑女。放心她买的不是情趣款,满足我们小贝处男可怜单纯的想象了吗?”

  贝鲁赛很想反驳,但不知道从何反驳。他哑口无言了大半天,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怒气冲冲地去厨房做饭。

  处理食材的过程让贝鲁赛逐渐心平气和,浓汤在锅中炖煮的咕噜声能够抚平一切,带来安逸安心的宽慰。人类发明的菜谱千种百态,有趣至极,虽然一开始沦为做饭担当纯属迫不得已,但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做饭的。

  “喂,费戈尔。”贝鲁赛到底还是年纪小,他心不在焉地往搅拌机里剥落玉米粒,走着神在担心坐标的事情,“你说我们能比天使先一步找到母……玛利亚么?”

  费戈尔托着腮刷手机等饭菜,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好说,上一次那群鸟人抢先一步,种子可能会带来预言,也可能不会。”“这样啊……”贝鲁赛垂下眼,挽起袖子,从洗干净的菜盆中取出一会要用的生菜。

  费戈尔盯着他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倒是你,在意这个干什么?这是路西法该操心的事情。”

  “年纪这么小,你该想的是好好学学怎么和人类女人谈恋爱,不要随便靠近一个雌性生物就脸红。”蓝发的恶魔相当邪恶地补充道:“你知道上一代的玛利亚就是被那群鸟人的脸骗走的吗?淑女可不会喜欢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上一次的大清洗他们败了,天使利用种子带来灭世的静谧与重生的生机,他们不甘退去,重新钻入人类的恶念深渊,等待秽土滋长恶魔的力量。

  暴食(beelzebub)泯灭在了天使的箴言中,新诞生的七罪之一便是贝鲁赛,他真的太年轻,年轻到在恶魔看来甚是年幼,本不该来承担争夺伊甸园的重担。

  “我想帮上路西法哥哥的忙。”要不是手上还拿着炒菜用的锅铲,贝鲁赛一定会举起双手朝费戈尔狠狠比两个中指泄愤,他看着火候,娴熟地颠勺,另一只手单手取了一颗禽蛋打进正在翻炒的蔬菜里。

  “你叫他什么?路西法哥哥?呕——”

  原本坐在桌前熟练地划着手机的费戈尔差点没吐出来,这个称呼的冲击性就如同有人把手指伸进他的嗓子眼里抠了抠,他痛苦地闭上眼,另一只手抓着额前乱蓬蓬的蓝发拉扯:“妈的,我要吐了——呃、呕!那个老不死的,多大年纪了还让你叫他哥哥!”

  贝鲁赛无语地端着做好的菜出来,顺手抓了一把费戈尔不爱吃的欧芹碎,悄悄撒到他的汤里:“我也可以叫你费戈尔哥哥。”

  “你再这么叫我我就要吐你碗里了。”费戈尔勺起一汤匙的玉米浓汤,上面漂浮着的欧芹碎让他头皮发麻,他不得不把它们都拨到碗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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